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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皇帝與寵妃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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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走母親後,原主思慮良久,最後還是決定不尋太醫來查證。皇宮從來人多口雜,倘若讓太醫診出不孕,被有心人傳開了,且不論那些成日琢磨著看她笑話的女人會如何幸災樂禍,她最怕的,是皇上因此不再寵愛她。

此事之後,原主終日惶惶不安,連夜裏做夢,都屢屢夢見皇上突然闖入霽月宮,將她揪出去問欺君之罪……後來她終於不堪其擾,花銀子買通了太醫院的某位太醫,自導自演了一出戲,讓眾人以為她因小產而落了病根子,才難以受孕,總算消除了心頭憂患。皇上亦為了慰藉她喪子之痛,將她晉升為昭容,寵愛有加。

但奇怪的是,後來原主再請這位太醫來診脈,卻被告知皇上將他調到皇家行宮了。

當時原主只覺得是尋常調職,並未在意,阮墨卻認為不然,區區行宮豈能與皇宮相比,這無異於降職的調動,顯然更像是懲罰。

為何懲罰呢?

那段時間並未傳出太醫院有人犯事的消息,皇上卻獨獨揪住了這一人治罪,那麽便只有一種可能……這位太醫犯了一件不可公開之事。

如此看來,皇上不但知曉原主自導自演的事,甚至企圖幫她掩藏事實。

僅僅因為寵愛?

不,不全是。

連這份寵愛都是有目的的,掩藏事實必然也與之相關。

在原主的記憶中,她決意上演假懷孕戲碼的前一段時間,皇宮裏關於皇上身患“不舉”的傳言曾一度沸沸揚揚,甚至連朝堂大臣都變著法子明示暗示……莫不是與此有關?

阮墨靈光一閃,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:倘若……是皇上自己不願有子嗣呢?

假若這個猜測是正確的,一切便可解釋得通了。

皇上不願有子嗣,大有辦法令後妃無法懷上孩兒,只需讓她們飲下避子湯一類的藥即可,並非難事。但長久以往恐會令人起疑,尤其是朝堂大臣,大抵不會同意皇上做此等相當於自行斷子絕孫之事。故當皇上發現原主的體質不易受孕,才獨寵於她,一來寵幸她不必用藥,原主也確然沒有事後飲藥的記憶,二來即便她當真懷上了,以她世代經商的家族背景,也不足為患。

所以皇上發現原主暗中買通太醫一事,並未阻止,而是聽之任之,讓眾人以為此事為真,為的便是打破傳言,既維護了皇家的尊嚴,同時又將朝堂大臣的嘴堵上了。

但還有一點尚未明了。

皇上……為何不願要子嗣?

這個問題,阮墨思索了大半日,直到夜晚撐不住疲乏睡去,都未能想明白。

******

亥時將過,霽月宮的主子早早歇下了,翠兒在殿門前指揮負責守夜的宮人滅了燭燈,正欲回偏房歇息,一回頭卻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立於面前,嚇得撲通跪地,沒敢擡一下腦袋:“皇、皇上……”

單逸塵的面容冷峻逼人,眸光淡淡掃了眼已然昏暗的殿內,垂首低沈道:“阮昭容呢?”

“回皇上,娘娘她歇下了。”

他眉心一動,似是有幾分不信,吩咐人退下後,便面無表情邁入門檻,朝寢殿緩步走去。

寢殿的光線更為昏沈,僅燃了一盞燭燈,在窗邊輕吹的細細夜風中搖曳,忽明忽暗,晃得看不清榻上的人兒是夢是醒。

單逸塵的腳步極輕,一路行至最靠內的床榻前,不曾發出半分聲響,並非刻意為之,習武之人多半如此,習慣罷了。

垂落的床幔將視線阻隔於層層朦朧之外,他靜立片刻,伸出一指將半邊床幔挑開,沈睡榻邊的一張小臉便露出來了,白嫩而透著淺淺的酡紅,深陷夢中,對男人的到來顯然毫無所覺。

他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,瞧見她與床沿之間不足一掌寬的距離,面色冷然:“阮墨。”

“……”毫無反應。

不是裝睡?

單逸塵皺了皺眉,又低低喚了一聲,依舊得不到絲毫反應,只得俯身將人抱起,把她放在靠內裏的一側,和衣躺下榻時順手將勾起的床幔重新放下,本就微弱的燭光立時被遮蓋得愈加昏暗,催人入眠。

他靜靜地合上雙目。

未幾,又睜眼起身,幾步到桌前滅了燭燈,才再次回到榻上。

自從親政以來便是如此,些微光亮都會令他難眠。

被繁忙的政務纏身,被瑣碎的紛爭叨擾,事事不可省心。就連夜裏歇覺時分,身旁這個女人也老愛纏著他說話,明明在他聽來甚是無趣的事,她總能自顧自地講上許久,沒完沒了。直到她自個兒講累了,終於消停下來,他卻早已被她吵得了無睡意,只得於漫漫長夜中煎熬度過,睜眼到天明。

只是……今夜怎的歇得這般早?

單逸塵微微轉眸。

僅著白色中衣的嬌小身子微微蜷著,墨色的長發披瀉而下,似乎清洗過一回,隱隱散發出淡淡清香……

是了,今日在禦花園,她被人潑了一臉茶,那雙引以為傲的美眸被弄得紅腫不堪,心裏指不定如何怨恨對她下手的麗昭儀。依她有仇必報的性子,這會兒不該等著他前來,然後向他哭訴麗昭儀的種種惡行,求他懲治那個女人?怎麽整日裏毫無動靜不說,竟還提前睡下了?

莫不是已然曉得,他降了麗昭儀的位份,並且禁足三月閉門思過?

……不過她曉得也是正常。

此事他並未瞞著任何人,甚至可以說是開誠布公地做,為的就是令人覺得他對阮昭容確實寵愛非常,以擋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。

只要她不做出格之事,在尋到合適的人選前,他會一直寵愛她。

單逸塵收回視線,沈沈閉上雙眸。

一夜無夢。

******

“娘娘,這樣捏可以嗎?”

“娘娘,葡萄皮都剝好了,請用。”

“娘娘……”

阮墨斜躺於舒適的貴妃椅上,椅腳處跪著一名宮女為她按摩小腿,左邊一名扇扇子的,右邊一名捧著葡萄遞過來欲餵她吃的,此情此景,真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飄飄然。

熬了那麽久的苦日子,總是給教主大人做牛做馬,終於讓她也當一回被人伺候的主子了,而且還是蠱惑君心、紅顏禍水的寵妃……雖說名聲實在不大好,但自古以來的寵妃又有幾人落得好名聲,她才不在乎,暫且心安理得享受著大概只有夢裏才會實現的美事兒。

然而再好的事兒都會有美中不足的地方,她能過得如此滋潤,全因那位教主大人不在,一旦他駕臨霽月宮了,她可就……

“皇上駕到!”

啊呸,真是烏鴉嘴,說曹操曹操到。

阮墨立刻起身,擡手理了理衣裙和發髻,而後來到最前頭領著眾宮人,齊齊下跪:“恭迎皇上,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

修長挺拔的男人身著玄色龍紋錦袍,冷漠逼人,俊逸的眉眼好看得過分,卻因眸底冰冷的眼神而令人不敢逾矩仰頭望去。

當然這並不包括阮墨。

她曉得這個男人的性子,看起來冷然無情,不容侵犯,實際卻是無意在乎旁人,若有人要瞧他一眼兩眼,他多半是懶得搭理的。

故而待他伸手扶她起身時,她便大著膽子擡頭看了他一眼……幾眼。

嗯,還是那張冷得能結冰的臉,但比起上一場夢裏日曬雨淋的殺手大哥,當皇上的他養尊處優,膚色似乎要白一些……

額……對上眼了。

阮墨屬於那種有賊心沒賊膽的人,突然對上他毫無感情的雙眸,心下咯噔一跳,笑容頓時僵在了嘴角,不上不下,好不滑稽。

所幸單逸塵確然如她所料般,冷冷看了一眼後,並未多在意她的舉動,揮袖便往殿內邁步走去。

至於她……盡管心不甘情不願,自然也跟在後頭進去了。

一並進來的還有常年伺候皇上左右的秦公公,雙手捧著木托上的三摞碼放整齊的文本,穩穩走入:“皇上,這是今日呈上來的奏折,請過目。”

單逸塵早已落座於書案之後,略一頷首,示意秦公公將奏折置於案上。

宮人自覺退下了,且案上用具一應俱全,皆準備妥當,阮墨也不再是婢女的身份,用不著在旁服侍,便乖乖行至書案側的一方矮長桌後,跪坐於蒲團上,開始研墨。

翻閱,執朱筆,落批。

專心致志,決斷果敢,確有帝王之風。

阮墨一手執起筆,慢吞吞地畫著橫豎撇捺,不時以餘光悄悄瞄他。

這位皇帝,偶爾會在下朝後,將政務帶到霽月宮裏處理,外人皆道皇上待阮昭容情至深愛之切,一日不見如隔三秋,當真羨煞旁人,甚至某日她悶得慌了,領著宮女到禦花園賞賞花,偶遇幾位妃嬪,她們的眼神……額,險些沒把她射成個大篩子……

可此時此刻,面對鋪滿桌面的空白宣紙,以及手邊這本比紅鸞門的鎮派之寶、師父親書的《馭男策》還厚的……《女誡》,阮墨只想尋個墻腳靜靜地哭一哭。

皇上他才不是什麽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”……

日日罰她待在這兒抄書,說一句話多抄一遍,算哪門子的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”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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